第65节
族长走后,乐队又在门口热闹了整整一个时辰,徐家这才清静了下来。
徐瑾瑜在家里陪了家人一下午,等看到长姐和小妹趴在石几上练字的时候,他才有些惊讶。
他这才知道,原来是长姐描样子时,见他有时会在香囊之上题字,意欲模仿却不得其门而入。
之后,还是曲姨母为长姐解了围,并且还开始教授长姐和小妹习字。
“曲姨母的一手簪花小楷柔婉清丽,正适合姑娘家练呢。”
徐瑾瑜看过字贴后,也不由赞叹。
但过后,徐瑾瑜看着认真练字的长姐和小妹,不由凝眉沉思:
家里条件越来越好,女孩子们的名字也不该再如原来那般敷衍了。
而就在徐瑾瑜思索此事之际,各地县试的结果也都纷纷飞入京中。
与此同时,随着长乐伯世子的进宫,今上兴起滔天巨怒,短短数日之间,朝堂上下人人自危。
谁都知道,今上近年最重视科举,可谁也没有想到,就是在这节骨眼上,竟然有人敢在科举之事上做手脚。
这件事起初是由长乐伯世子在考场之外看到一家百姓身披白麻,带着儿子的尸体哭嚎震天,心生不忍,这才和皇上闲言几句。
盖因那学子死的实在冤枉,乃是撞壁而亡!
虽说,科举之时,时有学子作出癫狂之举,可如同这学子那样一身污秽而亡,实在是太过不堪,也不正常。
线头始于此刻,皇上心生疑窦,这便顺藤摸瓜,没想到大盛上上下下数百县城之中,都有学子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!
其中一县第一场经解入场三十余人,等到第二场时,竟然只有一人!
何其可笑?!
于是乎,在皇上的震怒之下,直接特派钦差调查此事,其中京城附近几处县城的县令,直接被打入天牢,等候发落。
清丘县县令也没有想到,自己前头才做着当朝探花出自本县的美梦,后头就被下了大狱,一时之间,懵逼又冤枉。
“我冤枉!我冤枉啊!”
“得了吧,在这儿的谁不冤枉?”
“可究竟发生什么事儿,我还一无所知呢!”
“能怎么样?左不过是城门失火,殃及池鱼罢了!”
可这话说起来轻松,可又如何会有人轻易认罪,一时之间,天牢内亦是怨声载道。
天牢里不安稳,皇宫内亦是如此,成帝这几日动辄发怒,皇宫中人无不心惊胆颤,生怕自己一个伺候不好就被拉下去处置了。
“皇上,您喝,喝茶——”
只听“咔嚓”一声,茶碗碎裂,景成帝脸色一变,还未来得及发怒,近侍冯卓忙将那小内侍一脚踢开:
“皇上,别为这起子粗手粗脚的东西发火了。臣这就为您沏一壶碧螺春如何?”
“不过些许陈茶,没得乱了朕的胃口!”
成帝冷哼一声,不知是说人还是什么。
冯卓不敢多言,等将茶奉上后,状似不经意道:
“今年县试考生的诗赋皇上您还未看,今日可要瞧瞧?”
成帝忽而想起近日之时,亦是冷笑一声:
“拿来看看,朕倒要看看,有多少趋炎附势之辈!”
考场大事,倘若无一学子敢言,考科举不如烤红薯!
成帝第一次不复以往的好心情来翻看本届学子们的诗赋, 他斟酌着每一个字眼,意欲从中窥到本次事件中,学子们一丝一毫的不满。
毕竟, 科举补给被动,这样攸关前途的大事,哪个有血性的人能忍耐?
寒窗苦读,为的是什么?
倘若县试学子都无一点儿血性,他何敢期待来日殿试?
县试为基,今日他要试试这基可牢固!
只是,成帝一页一页的翻过去, 脸色越发难看:
“看看, 看看这都写得什么东西?!以考场之景为题, 他们却连自己一丝委屈都不敢言!”
“这个倒好, 满口的恭维之词,还是县试头名?打下去!永不录用, 如此品性, 即便入朝也不过是尸位素餐的趋炎附势之辈!”
“这劝诗又劝的是什么东西?似劝实夸,大盛难道真无一星半点需要改进之处?简直文不对题, 牛头不对马嘴!”
成帝看到后头一阵火大, 倘若科举补给之事不是他亲自派人调查出来, 只怕真要被这些冠冕堂皇的诗文给糊弄了!
“这群学子,简直,简直毫无血性可言!性软如绵, 朕何敢期他日?!”
成帝这话不可谓不重, 让冯卓都不由心下一凌, 连忙拱手长辑:
“皇上息怒!诗赋取才高,且这诗赋上报天听, 学子们心有顾忌也属常事。”
冯卓耐心的规劝着,成帝只冷哼一声:
“泱泱大盛,若连读书人都不敢直抒胸臆,此乃乱世之象!”
冯卓闻言一时也不敢接话,皇上盛怒之下连这种话都能说出来,无人敢捋虎须啊!
成帝皱着眉,一页一页的将纸张翻过去,忽而,他动作一顿,面上波澜不兴,直接将那张考卷递给一旁的冯卓:
“冯卓,你来看看这个。就看后这两首。”
冯卓不解,随后他双手捧着考卷,轻声吟诵第一首劝诗:
“碎竹千苦终成纸,
灰烟万锤方为墨。
一纸一墨一箪食。
世人应惜其不易。”
冯卓念罢,还是有些百思不得其解:
“皇上,这首惜物之诗倒是颇有几分新意。”
但在冯卓看来,也只是有新意罢了,哪里能让皇上怒气平息呢?
冯卓在成帝还是皇子的时候便一直近身伺候,成帝的喜笑怒嗔他无一不知,倒是没想到方才还震怒的成帝,就这么被一首诗给哄好了,一时有些诧异。
“再念。”
成帝放松靠在椅子上,微微敛目,方才那怒火中烧的情绪这会儿分外平和,冯卓不敢探究,只得继续念下去:
“一纸一笔一张桌,三尺号房独一人。
举目束手本慎思,偶见头顶八卦网。
梁上织娘腹经纶,不负春晖忙织丝。
忽闻县令来巡考,织娘犹惶织不织。”
冯卓读到最后一句,也不禁莞尔:
“这到底是织娘惶恐还是这学子惶恐?这学子果真有趣,难怪皇上喜欢。”
“你看完了?就没有看出点别的东西吗?”
成帝抬眼问道,冯卓一时无言:
“臣愚钝。”
“你果真愚钝!且看那劝惜物之诗,纸墨得之不易尽显无疑,可何故再加那一箪食?
难道为了押韵?而那一箪食乃是食物,与纸墨这等风雅之物放在一起,岂不降了格调?”
冯卓听了这话,有些似懂非懂,他乃宦官,能识得几个字已经是皇上恩典了。
“所以,皇上是觉得这学子此句不妥?”
成帝听了这话不由憋了一口气:
“朽木难雕!他何故取这句你难道不知?考场上的补给——”
成帝的语气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,冯卓随即恍然大悟:
“那考场上的干饼乃是霉粮,无法食用,这是明着劝世人惜物,却暗中讽刺有人太惜物呢!”
成帝听罢,随即哈哈大笑:
“算你聪明一回,你且再看另一首!”